文人心目中的名妓（34牡丹花下死）

千百年来，唐诗宋词始终以高效的穿透力洞彻文坛鸿野，以蓬勃的生命力闻染历史长河，被我们长久地奉为艺术至宝，如和璧隋珠一般备受珍惜。正因为唐诗宋词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致于我们往往黯淡了元曲的夺目光泽，忽略了它的无穷魅力。实际上，元曲之中亦有生活浓缩而成的语言精华，亦有脍炙人口的千古名篇，亦有流传至今的名言名句。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是一句家喻户晓的千古名句，意为只要有美人帐下歌舞，即便死去也不留遗憾。听虽然都听过，但倘若问一句它的出处，能回答上来的人恐怕不多。其实它的作者是元代著名歌妓珠帘秀。

珠帘秀，显然是艺名，但由于其太过出名，导致人们都忘记了她的本名。她是貌美如花的官妓，也是演技精湛的杂剧女演员，名公文士甚推重之。可以这样说：纵观中国女演员史，珠帘秀称得上是空前绝后的戏剧皇后，被时人尊为“朱娘娘”，连元曲大拿关汉卿都称赞她：“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

珠帘秀戏演得出神入化，曲写得也是一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出自她的经典套曲《醉西施》。此套曲描写的是闺中女子思念郎君的相思之苦，共有五部分构成，其中《玉芙蓉》中包含了这一千古名句，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全文。

《玉芙蓉》

寂寞几时休，盼音书天际头。加人病黄鸟枝头，助人愁渭城衰柳。满眼春江都是泪，也流不尽许多愁。若得归来后，同行共止，便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从词意上理解，整首词在“若得归来后”处一分为二，前半部分是叙述女子因极度思念而产生的悲伤状态，寂寞无边无际，她无时无刻不在等待来自远方的书信，为此女子日渐憔悴，伤病缠身，纵是奔涌的春江也无法流尽她的思愁。

“若得归来后”，她就可以和郎君同行同住，即便是一起观赏牡丹花，在美好的风景里浪漫一次，就是死了也愿意。此处的“风流”不是放荡不羁的意思，而是“是真名士自风流”的风流，是跌宕风流的风流，是浪漫主义下的风流。

珠帘秀表达了一种矢志不渝、视死如饴的深情，离人仍在漂泊，她早已等得焦急，因此才呼喊出如此动情而又夸张的一席话。同时这又是一种不可救药的浪漫，与梁祝的故事有一定相同的精神趋向，宁愿化蝶而飞，也不愿在人世间分离。总结成一句话：与你游一场，此生无憾。

在《醉西施》套曲之中，紧跟着《玉芙蓉》之后的一段名为“余文”，是这样写的：“东风一夜轻寒透，报道桃花逐水流，莫学东君不转头。”这是全曲的最后一句，也是点睛之笔，珠帘秀表达了千吨思念，最终才轻轻地道出“莫学东君不转头”，可见她日夜盼望的东君应是回不来了。

这真是令人悲伤的故事。家中的闺人还天真地等待着离人，而远方的离人却早已决定不再回头，只是闺人仍无法接受，她心中还心存一丝希望，可是这希望终究变成一场泡影。这也恰恰印证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合理性，毕竟夫妻见个面、旅个游还是容易做到的，这样的要求并不奢侈，然而女子却以“做鬼”为条件渴求来一场“牡丹花下”，可见就算是与爱人见面，都变成了不可企及的奢求。原本一场浪漫凄婉的爱情故事，却被后世误解为不堪入目的污词，真是可怜了珠帘秀的一片滥滥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