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山人把闹元宵叫扮玩。博山拌玩有镇东村的高跷“水漫金山”、三元村的“百鸟朝凤”、李家窑的五只旱船、十字路的车子灯表演、大街街北村的高跷“叠罗汉”、街中村的花灯、南神头的狮子马叉、山头庄的毛驴竹马、南关村的矮跷“捕蝴蝶”等等。龙灯是其中的一个经典项目。
元宵将至,夜幕四合,不论云遮月还是雪打灯,孝水两岸,早已人头攒动,万人空巷。人们沿街观赏花灯,翘首期待来自不同村庄的扮玩队伍,马路上挤得水泄不通,年轻人只好爬到屋顶上,爬到树杈上静候。
这时候,只能听见有鼓声自远处传来,一会似天际闷雷,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一会像滚雷趟地,惊天动地,憾动心旌,就是不见扮玩队伍的真容。说话间,火弹“噌”地冒出来了,舞着眼花缭乱的火流星,一时乱火满眼。火弹不止一个,是十几个,数十个。在火弹的摇曳下,人们怕被烧着衣服,从人群最前面速速往后退缩,腾出一个诺大的场地,威仪的一对高照出现了——一柄长杆高擎着一个玻璃灯箱,类似四棱玻璃宫灯,前后玻璃屏片上写着“西寨村”,左右写着“恭贺新春”,烛光闪烁,春意洋洋。接着是六对大红灯笼,锣鼓就出场了,是经典博山锣鼓,单独为龙灯谱就的鼓曲,咚咚仓仓,每一槌都敲在心尖上,激越中有慢板盘桓,铿锵中有静音休止。继而,一片片“云彩”飘来了,几十片“云彩”飘来了,火弹在场边维持着秩序,边界内似骤起了旋风,“云彩”们开始快速来回穿梭,交叉穿梭,星云交织,星汉灿烂,紧接着一枚龙珠横空出世,引出一条昂首腾跳的巨龙,霍霍生威,一会儿在地面上翻滚,一会儿左右跌扑,一会儿盘首盘尾,龙首倏然腾空,喷出一口口大火,照亮观众兴奋不已的脸,人群中炸开响雷一般的喝彩……相信每一位博山人都会保存这样一个记忆。
这是我对西寨龙灯的印象。
2019年4月13日,光辉在众品食府引荐我认识刘升福先生,刘先生讲述了一大段西寨龙灯的幕后故事,很多细节我是第一次听到。
刘家祖居西寨,是炉行世家,也是龙灯世家。
爷爷刘在海、刘在江的时候,接过了祖上做炉、玩龙灯的家业。世代做小炉,珠子。爷爷刘在江时就带6个徒弟。博山琉璃炉有大炉、圆炉、小炉三种。大炉用缸也就是坩埚,拔琉璃料条。西寨上有一只大炉,郭家大炉,两只大炉口,下生料出熟料拔条。圆炉做珠子用的二次条。不用锅,有大炉堂,上头有盖,盖子底下有8个火口出火,8个人操作,也叫八卦炉,熟料再变熟料,宽水晶料条烧了掺上颜色,加温,烧软,加上颜色再烧,掺匀了再碾,抻出来,勾成更细的料条,叫勾锅哆(音)。勾成细条做珠子使,细的叫坯,宽的叫条。八卦炉还能做烟嘴、杖子嘴、小料兽,小炉只做珠子。珠子规格千变万化,达50多种。最小的是米珠。戏曲演员的行头上装饰的闪光物都是镶了米珠。米珠万向反光,灯光折射下五颜六色。最难做是佛珠,从大到小,在炉前缠制,成品用绳子穿起来。专供新疆、西藏、尼泊尔,白色居多。藏族也喜黄色。最大的一枚有时需要带花纹,就得使擀珠,擀上色。
“西寨街,西头刘在海,东头于子公,两个寨主。”颇有名望。两者之间,也是西寨龙灯、锣鼓的发源地。民国时期,博山没有电灯,一个正月,正是炉行好光景,所谓“无事忙打提溜,小炉匠啃猪头”。西寨街这一段,天一黑就点上9盏汽灯,氧气助燃,每盏灯烧净一罐煤油,直到子夜,明光执照,灯火通明。摆开9个洋戏匣子,上弦的留声机,播放洋戏京戏,名曰“西寨汽灯会”,为旧时山城一景。
西寨街东西50米,19号大院方方正正,最合适聚人气、扎龙灯。西寨九成人家都是炉行,虽不比农村靠天吃饭,丰年歉年也直接影响着炉行的收成,炉工们也要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明末清初时候,刘家人就从淄川罗圈钩把龙灯引来博山。罗圈沟是山地农区,事农为业,人们有的是粪篓子、粪筐子,正月农闲时节,人们把这些粪篓子穿上杆,糊上红纸,用4根绳子牵拉在一块,到山间地头舞龙,祈祷赐福。罗圈沟的龙,虽有些简陋,却是硬节龙灯的开端,不像南方有些地区纯粹的布龙、板凳龙、草龙。西寨龙灯的硬节,就从那里演变过来。罗圈沟玩龙,应当以白天为主,即使晚上出行,最多是擎着火把。西寨人从火把中受到启发,改成了蜡烛,并且将蜡烛植入了龙身内部,遂有了今天看到的龙灯。
西寨龙灯都是自己制作,从头到尾九节,9个人每人一米六的长杆挑着龙头、龙尾、一米二长、直径近50公分,长达40多米的龙身。加上一个龙珠,10个人玩,三班倒,得准备30人。西寨龙灯嘴大,头直,近1米长,重达50来斤。铁丝鏂出骨架的直径,头尾的凹凸面用竹子烤出弯曲,绑上,再用丝绸裁好拼接,糊好,然后彩绘。龙角也是金属鏂制,大环二环三环组合起来。龙角扮玩时兴之所至经常擦到地上,非金属不能保全。躯干部分是硬节,6毫米钢筋编制出框架。硬节与硬节之间是软节,用竹子以特定编法编成,类弹簧,可以伸缩。一节龙身里有两支蜡烛,龙体生动,玩法灵便。偌大一条西冶街,龙灯从这头扫到那头,活灵活现,围着街滚,是个啥效果?三班人倒下来,个个张口气喘。西寨龙灯曾经通过博城工艺美术厂,输出到周村,由刘升福亲手扎制。一条龙灯费事一个礼拜。
西寨人认为,龙灯不玩花样,只是打打折身,也就是调头,没劲。窜头、窜尾巴是高难度动作,那就是大场面,一拨人撑不下来得换人。咋换人?动作不能停,不能失手,不能失场。谁接谁谁给谁要有默契,龙灯在运行中完成交接,是个技术绝活。如果要停,不单纯是歇歇,主要是为了换蜡,蜡烛燃烧有一定时间,一根蜡烛着20分钟,激烈的动作风大助燃,着得更快,换得更勤。
蛟龙戏珠
蜡烛怎么制作?从蜡烛芯说起。
大李家庄跟前有个苇子沟,有一眼泉水,形成一片湿地,专门出一种苇子,空腔。找接近根部比较结实那一段,折回来,25至30公分,铅笔一般粗,使棉花缠了,缠成芯,再向锅里一点点蘸蜡,蘸上一圈放一边晾晾,再蘸一圈,蘸好几遍,蘸到直径6公分以上。蜡烛要上大下小,防止蜡烛“脱裤”,怕底下过粗容易熔化掉落,引起失火。也有用灯泡代替蜡烛的,使电池,煤矿上的蓄电瓶。灯泡虽好,有一个毛病,一个亮度,咋玩也没有意思。不像蜡烛,越生龙活虎、玩得越急的时候蜡烛越亮,动作平缓的时候烛光柔和,别有一种精神和氛围。
制蜡很有卯窍。买来的蜡烛不行,淌蜡油,淌到丝绸、布上就着火,一条龙灯着了救也救不煞。买来成块白蜡,含5至10%的水分,搁在铁锅里,慢火把里头的水分靠干净,就是干板蜡,干板蜡燃烧时不滴蜡。
清末民初东北舞龙
西寨龙灯蜡烛座的安装,有机械方面的“奇技淫巧”。龙灯里面的蜡烛座,是由“两圈半”金属圈构成,两个不同直径的金属圈套一个半圈,大圈在外,是固定的,绑在龙身的硬节上,二圈在第一圈上穿孔连接,随着龙体翻滚朝多个方向转动,里圈是个半圈,穿孔连在二圈上,半圈作为重心,总是坠着蜡烛座在下,无论龙灯怎么翻滚,总是二圈在动,在找正找平衡,蜡烛姿态不变,这就保证了蜡烛不至随着翻滚而熄灭、而生发火情。
龙珠,用做杖子嘴的杖子插接,细铁丝固定。有21个圆形环,算好经纬线,20个大圆、中圆、小圆,先扣方,再补成圆,剩下的方继续扣小圆,最后扣出一个整体圆来,最小一个小圆是个门,往里放蜡烛。七八斤沉。会做这个珠子的,怕是只剩了刘升福一人。玩龙珠最好的是刘元亨。
解放区舞龙漆画
西寨龙灯渗透着炉行的琉璃基因。
眼睛是空芯琉璃球,内里描出白眼球和黑眼珠子。两节5号电池,一只小灯,开关掌握在玩二节人的手里,啥时候摁摁,眼睛一忽闪一忽闪。嘴张着,随着腾跃而活动,舌头底下一根弹簧,胡子也忽闪。西寨龙灯用丝绸做,后来是人造棉布。以国画颜料画出龙鳞。后来也用大白萝卜刻上龙鳞盖戳。大萝卜一割二,刻上空心实心,蘸上红蓝颜料错落着依次磕上。龙头、尾得画,红和蓝为主调。龙角、鼻孔糊金纸,胡须用麻,得染,后用现成的红色灯穗头。牙是白色,舌头是大红,喉咙处是个亮红空芯琉璃球,也装着一个灯泡,照亮口腔。上下颌是粉红底勾深红杠,龙头立马活灵活现。
每年正月以一“破五”,人们早已绑上绳子,举着镐柄,到李家林后坡宽敞的地面上开始了练习,还有锣鼓。
西寨龙灯表演有7个片子。盘头、盘尾、钻头、钻尾,最绝的是叠,别处的龙灯玩不出来。每节龙身一正一反折叠起来,龙灯折起身子,龙头和二节、尾巴和八节之间有伸缩空间,龙身折起来之后,头尾得以近距离呼应,龙头顾盼有姿,龙尾调皮嬉戏,颇有趣味。人有多少想象力,就有多少种玩法,任意发挥。
盘树是西寨龙灯的重头戏。盘树只盘两家,一是县衙,今区委大院大槐树,二是南神头老槐树。盘南神头老槐树是村际友情,相互往来的礼数,区委大院是致敬县太爷。平地也能盘,叫盘柱子,空地上摆一张方桌,龙头上桌,由三个人合力上举,离地有四五米高,做着各式动作,龙身一圈圈缠绕,从三四米高拖至地面。为什么能举得高,因为不是在街上行走,不怕被挣走拖走,龙体行走的时候,双手握杆的位置要靠近龙身,不然协调不好极易失手脱节。原地做动作,可以握着长杆的末端,一米六加上人的高度,三四米高是没问题的。区委大院不盘树了,空地上摆出三张方桌,摞在一起,西寨龙灯去盘柱子,大半截龙身都上了桌,盘到了五六米高,火弹流转,“云彩”飞扬,锣鼓铿锵,人心也随着震荡。
走龙的时候,二节必须时时向前挣,给龙头留出空间,才能晃开身子表演各种动作,若往后挣软节直直的,没法做啥动作。玩七节的向后挣,龙身舒展,也给尾巴留出空间来表现。难度和表现力都在头和尾上。西寨玩头玩得好的也有力气的,年纪大点的是房景斌、于春水,尾巴玩得好的是刘升福父亲刘元蛟、乔化会、张绪贵,后来还有邱昌祯、邱慎永父子俩。玩尾巴,得和末节龙身平行走,走不迭、抓不住就能撂了。龙灯各种动作,甩到尾巴上,全是巨大的离心力,抓得太牢不灵活,手法灵活还得不能撂了,就得提前酝酿,做出一系列超前动作化解离心力,把动作做得完美。玩尾巴得上部队去借裹腿,打裹腿,不然跑不下来,别人跑一步,他得跑七步半。尾巴没了精神,只剩了跟着跑,龙灯真成了死蚰蜒。刘升福记得父亲当年玩尾巴的时候,半夜回到家,想往床上一躺,每根腿都得两只手往上抱。
龙灯以外,还有日月星“云彩”。都是“云彩”,蘑菇云,竖云,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最大的“云彩”叫头“云彩”高一米八,是太阳,叫日云,云朵顶端突出一个红色太阳。第二个是月云。月是弯弯的月亮,银色。第三个是星。星是金色。后头就是各种形状的“云彩”,云状为适合纹样,一色白地,中间一个立体的云腔,可以安蜡烛,一面是正面,封闭的,勾蓝色线条云纹,背面是敞开的,可以进风助燃,“云彩”底镂空,燃烧的蜡烛残渣可以落地,边上是薄片,飘逸的云纹云尾,表示行云的动感。最小的
“云彩”勉强盛得下一小支蜡烛,小孩擎着满街跑。左手执“云彩”,右手执鞭。鞭不是真鞭。一根竹竿,挑着一条用金银纸红绿纸缠成的鞭子,摇摇晃晃,是舞台上写意的艺术。西寨龙灯最壮观的时候达到50挂“云彩”。
“云彩”两大任务,一个就是迎龙灯。龙灯未现,“云彩”翻腾,沿街“欻欻”跑出一里多路,来回穿梭,龙灯才现身打场。打场完毕还是“云彩”把龙灯迎回来。再一个任务,龙灯盘头、盘尾演绎故事情节的时候,”云彩”便围着龙灯转圈,云卷云舒,龙现云中,营造气氛。
西寨火弹是童子功,小孩们六七岁就随着大人玩火弹。光辉的火弹玩得专业,过了春节,光辉被大家请来,在炉神庙前的台地上玩几个晚上,算是对炉神娘娘的致敬。扮玩时,火弹除了开路、打场护场,也负责烘托气氛。流星飞动,火花四溅,围着龙灯一圈,让汹涌的人流不能靠近。最少20来付火弹。“云彩”之前,火弹先上,打出场子,出云,再把龙灯引出。编火弹的笼子也是使杖子嘴的杖子为材料,里面点上木炭。西寨火弹套路源自武术动作。大车轮,小车轮,满天飞,大背花,小背花,张飞片马,苏秦背剑,二郎担山,金丝缠葫芦……玩得如火纯青。原庆盛剧院门前市场广场,外地杂技团表演水流星,让炉匠提着,炉匠说,我给你玩玩。按玩火弹的套路给他玩了玩,杂技团接着就收了场,走了,他们没有炉匠玩得好。水流星装的是水,洒了不伤人,火弹装的是木炭,落在身上烧人,技艺更娴熟。
孙光辉的流星火弹表演
最热闹的是正月十四西寨贺龙门,也叫祭灯。其他地方没有这个习俗,也没有这个地形条件。过去西沟上西寨是条人字形胡同,从西冶街进西沟,往上走,在一个陡坡上分岔,右手上北寨,左手上西寨。在丫形岔口位置,用树干、檩条和柏枝、松枝、纸花、彩绸扎一座龙门,贴一幅对联,插上蜡烛。龙门长对联刘升福已经记不起来,隐约记得上联里有“公子王孙把扇摇”,下联里有“庄稼老儿乐开怀”,还有啥词记不清了,刘升福曾记在一个小本上,搬家搬得没找着,反正是贵贱同乐的意思。一米高的蜡烛,插在龙门前蜡台上,也叫催生蜡。蜡烛燃烧时,接生婆在跟前候着,贺完龙门开抢,抢到手在遇到产妇难产赶紧点上就管事,婴儿会顺利产下,十分灵验。龙和灯在民间文化里面都是男性的象征,用催生蜡接生,还有祈福降生男孩的意思。
在方桌上摆上供品,乡绅上香,主事者发表祭文,祈求风调雨顺、四时吉祥、民众安康,然后鞭炮齐鸣,出龙。龙灯低头向下俯冲,穿过龙门,从西寨街下去,一气窜到西沟口,不进西冶街,猛一个回旋,折返回来,跑到北寨那个空阔的场地,打一个踅摸再返回来,这时龙门底下方桌上已经撤掉供品,龙灯抵达,龙头跃上桌面腾空而起,举首越过龙门上端,也叫够头,意味着跳过龙门,龙灯便意味着赋予了生命和灵性,可以入云、入海出游了。也有人说,这是意味着龙灯贪恋家园,不想出门,徘徊踌躇之状。贺龙门前后一个小时,才上街表演。正月十五去衙门,十六串巷,去南神头,去河东。河东的水漫金山寺、南神头的狮豹也来西寨。都是白天的玩法,一年狂欢这三天。
扮玩、锣鼓自移风易俗时断档,文革后期慢慢恢复锣鼓,好在那些老人健在,西寨锣鼓得以延续下来。粉碎四人帮之后的第一个春节,西寨人按捺不住,砸着锣鼓,举着一只龙头,叫“王张江姚”骑着小毛驴游街,这是继1955年相隔21年以后头一回扮玩,刚走到西沟口,即造成人流拥塞,鞋挤掉了,小孩挤丢了,险些挤煞人,博山公社马上找到村上叫停,认为是闹事,扰乱社会治安。到第二年,经过官方组织,才允许村庄出来扮玩扮玩。
西寨至今保存着1957年踩下的一面鼓,请平堵沟制鼓世家李家踩的。李家尚有一位踩鼓技艺传承人,已七十多岁,是他的爷爷当年踩下西寨的大鼓。鼓面直径62公分,高度大于直径,似瓮不似缸,不大,奇响,是博山鼓文化唯一的实物见证,差不多已经是件文物。当年踩了俩鼓,一个前鼓,一个后鼓。后鼓最后在美琉损坏。鼓帮用桑木。桑木不成材,不好淘换,桑树长到一定程度开始空心,但木质纹理之中也是蜂窝状微小孔洞,少树脂,制成鼓帮特别响。桑木需要拼接然后踅锯踅出来,原木双曲面,像豆腐梆子,上下薄中间厚,才发音响亮。鼓腔内有两条横式拉簧,悬空,两端固定于鼓帮,作用类似自鸣钟的盘簧,敲击时喤喤共鸣。敲鼓、砸鼓不是伸着胳膊砸,要半蜷着胳膊砸,砸不到中心鼓不响,鼓再大,只砸鼓边,鼓也不响。大鼓鼓面大,松,弹力衰减,难以共振。锣鼓的构成有大鼓、提锣、大钹、大响钗、小响钗、铴锣、镟锣等。西寨锣鼓以节奏感强著名,讲究节奏和静音,有休止空拍。刘升福早先痴迷,迷透了鼓点,忽然首创以点锣敲击数字1234567,铴锣是一个平面,没有鼓面,卖糖葫芦的用它。砸到这里,锣鼓家什一律息声,唯有小铜锣铴锣点击,称鼓中之魂,能矫正锣鼓中的错误,一旦砸鼓时记错了鼓点,依靠鼓中之魂来校正。小镟锣叫鼓中之胆,也叫点锣,比铴锣小点,管拍节,叫点,在演奏全程清晰可辨。西寨鼓师有于昌福。
闫水村当年编排《不夜山城》,西洋乐器、京剧锣鼓、民乐、民间锣鼓四大组合,只有西寨的锣鼓能配上节奏。在淄博剧院参加了省里选拔,胜出,后来因人员超编,遗憾缺席全国文艺调演。刘升福还有一个独创,砸鼓不是砸,而是拔。意念在拔。靠砸,不是最响的,而是砸之后的起槌,拔。刘升福说这个理念还没有被人接受,原因是没有人进入那个境界,如同乒乓球,不到那个境界不懂的啥叫“粘球”。没有实战体验,咋说也说不明白。响鼓用重槌是错误的,槌再重也没有动静,鼓槌撞击鼓面,瞬间反弹时才是激发声音的时候,砸鼓变成拔鼓,轰的一声拔出音来。声音陡增穿透力。
为西寨龙灯配套的锣鼓有前鼓、后鼓。前鼓场面大,有14个曲牌,比普通锣鼓多出一倍。现在能砸的人已经很少。后鼓是尾声,四五个人砸个小鼓,任意砸。龙灯一打场子,大鼓要擂鼓,要电闪雷鸣,鼓要滚槌,大钹大锣擦击打闪,大钹一搓,大锣一砸,便是一声沉雷、一道闪电。扮玩有锣鼓助阵的只有西寨龙灯和李家窑五只船。西寨锣鼓与李家窑锣鼓针锋相对,杠鼓多年至今不见分晓,是为山城一大趣事。八十年代初,一次西寨在李家窑赢了鼓,惹恼了全庄,差点把他们掀到河里去。
龙吐火就是撒火。西寨撒火最好的是刘升汤,后来是郭治久。使手撒。材料是木炭面、硝、面麸或谷糠炒干,拌匀。使张火纸,叠成扇形,叠起时秌烟,展开时着火。抓起一把糠,扇面一忽闪,哗地朝天一扬,腾地起来一团火球,扇面再折起,还能再使。撒火动作要求高,协调,不然会扬到头上,烧着自家。撒火多在龙灯打场的时候,在龙头跟前撒。火一撒,龙头一扬,配合默契。撒火说来简单,却不是一日之功。火纸就是火媒,一种涂硝易燃纸,明宋应星《天工开物·造竹纸》:“用竹蔴者为竹纸,精者极其洁白……粗者为火纸……盛唐时,鬼神事繁,以纸钱代焚帛,故造此者名曰火纸。”可见扮玩撒火,不是口喷烈酒,是涂硝火纸遇氧气燃烧,又点燃木炭和硝的混合物。
说完了撒火,大家一声叹息。因为玩龙灯的手艺人逐渐消失,再也接不上茬。基本上只剩下了会说的,而会玩的越来越少,慢慢地将连说也说不明白。
西寨过去是刘家寨,分为西寨、北寨、南寨,东向比邻西冶街,曾经九成以上的人家做炉,有着500年玩龙灯的历史,冶制琉璃的年岁远至无考。西冶街素有“琥珀琉璃市,珍珠玛瑙街”之名,又有几百年“闹龙街”的响亮传说,真说不清康熙皇帝微服私访孙廷铨是讹传还是秘史,但西冶街独享明清中国琉璃产销中心核心地带,山民进城赶集、炉匠进山逃荒,“一留十三庄,叫了昃大娘”,刘家寨当是必经之处,有要塞之险,可见刘家寨尤其西寨俨然是虎踞龙盘之地了。
只是,西寨龙灯已经走远,越来越远……
(图片源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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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培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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