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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陆艺
【作者简介】陆艺，武汉大学新闻系硕士研究生，曾在挪威奥斯陆大学留学。从事记者编辑工作多年，曾在《荆州日报》《今日湖北》《学习月刊》等报刊媒体发表上百万字的新闻、通讯、散文等各类作品，参与编写《女生安全宝典》等书籍，在腾讯网、天天快报、头条等网站发表数十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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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题《冯异：来生不再作哥们，娶妻只娶阴丽华》
那一年牡丹开得正盛，豆蔻少女阴丽华正在后院浇花，这一幕恰巧落入随姐夫来拜访丽华哥哥阴识的刘秀眼中。这是怎样一幅动人的画面啊！云想衣裳花想容，名花倾国两相欢，牡丹那名动天下的美，在丽华那清丽高华的绝世容光下也黯然失色，她美得不食人间烟火，最是浇水间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惊鸿一瞥之下，刘秀便对小他九岁的阴丽华一见钟情。
刘秀活了二十五年，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动过心，可一听到阴丽华的名字，就神魂飘荡。想起当初在长安城里看到的“执金吾”出行盛况，他不禁立下两个心愿：“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刘秀的这两个愿望虽然远不及乃祖刘邦当皇帝的愿望宏伟，但对于当时刘秀的社会地位来说，仍然无异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荒唐。
刘秀是汉室后裔，一表人才，但到他这一辈时，已沦为一介布衣。阴丽华是南阳新野豪门大户，刘秀所有的爱慕也成了空想。然而，吉人自有天相，一不小心，刘秀的两个愿望全部实现，并且远超于当初的梦想。
时势造英雄，时值王莽当政，不得人心，他所推行的改革措施，由于准备不周，条件不成熟，造成经济萧条，民不聊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山东有"赤眉军"，湖北有"新市兵"。２８岁的刘秀和哥哥一起加入了"绿林军"，也是天遂人愿，跟随刘秀作战的阴氏兄弟，发现刘秀文武双全，前程远大，于是说服家人要把丽华嫁给刘秀。
刘秀在昆阳一战大败王莽42万大军，初露锋芒。更始帝刘玄怕自己地位不保，听从别人建议将刘氏兄弟杀掉。刘縯被更始帝杀死后，刘秀主动向更始帝请罪，将所有功劳都归功到其他将士身上，才保住性命。为不让更始帝怀疑，他连哥哥的葬礼都没有办。夜深人静时，刘秀独自垂泪。
更始帝见他如此低调，颇为内疚，封刘秀为武信侯，但没任何兵权。前途未卜，刘秀悲伤郁闷，唯一让他这段黑暗日子抹上一点亮色的是，他得偿夙愿，娶了阴丽华为妻。刘秀仪表堂堂风姿俊雅，战场上挥斥方遒，令丽华倾心不已，两人伉俪情深，如胶似漆。在刘秀最为悲痛时，丽华劝慰他说：“更始皇帝气量狭小，小富即安，没有出息，不如想办法向河北发展，也好相机独树一帜。”丽华的话使刘秀鼓起了勇气，暂时让19岁的新娘回到南阳新野娘家居住，这一别就是一年。
当年为了大义，狠心与新婚夫君隔离，可如今一年毫无音讯，郎君是生是死，放心不下的丽华只身涉险，混进军营，可打探来的却是刘秀将要大婚的消息！
刘秀要娶的是真定王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当刘秀的军队来到真定(定县)时，他遇到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刘扬及他手下号称10万之众的大军。俗话说，灭敌一万，自损八千。如果硬打，刘秀即使能够以智取胜，也势必损伤严重。但好在刘扬对刘秀的才干非常钦佩，愿意主动归附。只是有个条件，要跟刘秀联姻。
刘秀为了避免流血与战乱，应允娶刘扬的外甥女郭圣通。作为刘扬的外甥女，她给刘秀带来的是刘扬兄弟三人的10万大军。而郭圣通本身也足够完美——出身高贵，气质高雅，年轻漂亮，美丽温柔，才艺兼通。父亲郭昌，让田宅财产数百万给自己异母弟，国人都称义士。母亲虽是王家女，好礼节俭，有母仪之德。只有一点不完美，刘秀爱的不是她。
这天是刘秀大婚的日子，他又想起了心心念念的丽华，想起迎娶丽华的情景，丽华的一颦一笑柔情缱倦就在眼前，丽华的含娇细语莺声出啭就在耳边……越思念越觉得他心目中的人儿光彩照人，而且不同于一般的女人，她有理想有抱负，不输于男儿。两人越相处，刘秀就越迷恋她，越觉得离不开她。怎么办，悔婚？！可为了有这十万大军就可早日结束战乱，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无忧的日子，就决不能有这样的念头啊，丽华念及此情此景想必也会支持我的吧。刘秀内心苦苦挣扎……
更苦的是丽华，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刘秀与刘扬的外甥女联姻的消息，丽华痛不欲生，但为了顾全大局只得苦苦忍耐。看着大红的帐篷，所有人都是喜气洋洋，犹来只见新人笑，有谁又见旧人哭，丽华多想奔到刘郎的面前，亲自问问他，“你就狠心娶别的女人，你就这样忘了我，忘了你的结发妻子么？”但她只是悲伤绝望地望着那些不属于她的热闹，默默地流泪。心中苦痛无以复加，实在不想见到刘秀大婚时的场景，她偷偷逃出了营地。
“此情应是长相守，你若无心我便休。
春日杏花吹满头，谁家年少足风流。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可怜安定河边骨，俱是春闰梦里人。”
丽华循着竖笛声找到我时，我正在树下吹着一曲《凤求凰》。我见她面无血色，悲痛欲绝，心疼不已。她将自己所受的委屈与痛苦一一向我倾诉，她把头轻轻靠在我的胸膛，身躯微微的颤动惹得我心跳不已，我终于大胆地环住她，向她倾述我的暗恋：“那天，在你讲述你们之间故事的时候，我已深深爱上你，你对他有多痴情，我对你就有多深情。”
我俯下头，把她飘拂的发丝捋到耳后，在她耳边轻声而又坚定地说:“跟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远离尘世的烦恼，我会给你一辈子幸福，永不让你伤心落泪。”
她抬起迷蒙的泪眼，想要望进我的心底，此时我凝望的双眸如同我的心一般坚定，她犹疑了片刻，回避了我多情的目光：“我还是忘不了他，我要留在他身边帮他。”
“原来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他。”我伤心难过。但终归放心不下，终于还是以结拜兄弟的身份，跟随着她，暗暗保护她。
事实证明丽华的眼光真的不错，刘秀带领数百人马渡过黄河，一路招抚流亡百姓，废除苛政，排除万难，争取民心，赢得了河北诸郡的爱戴和拥护，而以此作基础，成就一代帝业。
那一年，刘秀作了皇帝，在册立皇后的问题上就出现了一个麻烦。
面对结发之妻和继娶之妻，刘秀左右为难——在他的心目中，阴丽华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也是当朝皇后的不二人选。可是郭圣通与自己也有夫妻情谊，且生有长子，背后还有掌控军权的舅父刘扬。斟酌良久，刘秀决定还是立心中挚爱丽华为后。
可是丽华却拒绝接受皇后的册封，建议刘秀让郭圣通当皇后，理由是：“困厄之情不可忘，而况郭贵人已经生子”。刘秀无可奈何，26年2月，郭圣通意外地成为东汉王朝第一任皇后，阴丽华被册封为贵人，同时册封太子的是郭皇后所生之子刘彊。
当封后拜天的仪式结束，刘秀和盛妆的郭圣通返回内宫的时候，阴丽华按照妾室的礼仪，向丈夫和郭皇后行三跪九叩的大礼。我难以想像，此时，丽华的心中是平静如水还是汹涌澎湃？
“这个傻女人！”我到后宫找到丽华，她虽为贵人却仍一身素衣，薄施粉黛，只用一根金步摇绾成发髻，一缕青丝垂在胸前，没有多的装饰，更衬得倾城倾国貌，弱柳扶风身。
“你为何要退让后位？要知道皇后的名份只能属于一个女人，其它的女人只能是嫔妃。嫔妃在皇后面前多么卑微：要向皇后跪拜、自称奴婢，没有资格当亲生儿女的母亲。在悍妒的情形下，掌管后宫的皇后甚至有对嫔妃生杀予夺的权力。历代皇室中为了争夺皇后的位置，上演了多少次腥风血雨，你却要推掉这个别人抢破脑袋的后位！”作为哥们我要告诉她厉害关系。
她的秋波依然璨若星辰，却闪烁着成熟智慧的光芒，她依然莺莺细语：“你可知道吕后和戚夫人的故事？戚夫人如此受宠，最后结局如何？她的悲惨结局就在于没有顺大势。她只愿得一人心，以为凭着皇帝一人的恩宠就能冠绝后宫，目中无人，根本不会拉拢人心，偏偏她还很贪，树大招风，还不知道收敛。我现在处境可与戚氏有得一比？虽然大王偏向我，但大臣们都拥护那个出身高贵的郭圣通，我不能为了一己名分造成大王和众臣嫌隙啊。”丽华娓娓道出不可辨驳的缘由。我也渐渐读出她暗藏的心声：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心爱的男人违背了爱情的誓言，另外娶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还生了个儿子，你会不会不仅不恨她，还把正位送给她?
然后，我看到了郭圣通与丽华的明争暗斗。不，明的是郭圣通一直在争，丽华一直在让。
郭圣通原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是郡主，而阴丽华只是地主的女儿；她年轻美貌，而她却已经21岁了(古人看来已经够老)；更重要的，她有了儿子，那个女人还什么都没有。
郭圣通彼时还非常自信。因为饱读诗书，她知道人性是最不可靠的东西，最实际的还是权力与利益。正是创业用人之际，刘秀需要的不是阴丽华，而是年轻美貌、气质高贵、又与刘秀戎马相从的她。她有这个自信，所以见到阴丽华，出于礼貌与教养，她叫声“姐姐”，只是微笑从容里，伴随着一份把握十足的傲慢。刘秀洛阳称帝，册立皇后，她如愿以偿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女人向她称臣跪拜。
看看身边的丈夫，因为距离那样近，她突然发觉了丈夫眼里的不安。她这辈子，就毁在这个不安上。那是一种内疚到痛苦的表情。
郭圣通曾失神地问我：“冯大将军，你告诉我爱情是什么？要怎样才能得到一个男人的心？”
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当我们谈到爱情的时候，常常会误以为对方这样好那样好，所以应该如此；或是我对他这样好，所以他也应该对我如此。这是一种爱情世俗化的想法，爱情不是社会、生活、世俗所能纠葛的，作为生命最本质的东西，它超越了一切。爱情是纯粹的，不能靠技巧来获得，只能靠一颗真心来赢得。”
我没告诉她的是：她不知道，当今世人都传颂着“娶妻当娶阴丽华”，在自己遇到那个男人之前，丽华已经赢得了那个男人的心。刘秀是爱丽华的，虽然她比丽华外在好得多，虽然她比丽华给他带来更多利益。但是，爱情，就是这样纯粹。郭圣通不知道，即使失去那十万大军，刘秀也愿意册封丽华为皇后。而她之所以坐在那个位置上，是这个女人让给她的。这是致命的。
如果说在两个人同时封为贵人的时候，刘秀还在郭圣通与阴丽华之间犹豫——尽管丽华是他的发妻，但面对温柔美丽深情的郭圣通，他还是喜欢的。但就是这样一次“让位”，让刘秀彻底倒向了丽华。因为懂得，所以更珍惜。
那个时候刘秀刚刚建立帝业，天下未平，百废待兴。郭氏一族论名望、论声誉、论实力都是刘秀不可缺少的臂膀，这些丽华比谁都清楚——她既然能在新婚就劝丈夫远走他乡艰难创业，自然清楚刘秀当时更需要什么。她对刘秀说：“我没有儿子，郭氏又患难相随，应该册立郭氏为皇后。”我告诉她推辞的时候不要说：“刘秀，你现在还不成气候，要借助郭氏的名望势力，所以应该册封郭氏为后”那样会伤一个男人的自尊。所以，她说，我没有儿子——你应让郭圣通生个儿子。她说，郭氏患难相随——你应把爱的空间留给新人。
对于现在无权无力的丽华来说，她非常清楚自己更适合什么。她不要名分，她要更珍贵的一种东西，并且暗示刘秀怎样去做。
刘秀册封了郭圣通，他知道丽华为了他让出了什么。这种付出让他感到愧疚和痛苦，于是他给予她除了名分以外的所有一切。只要出征，刘秀总带着丽华。当初郭氏相从是因为阴丽华不在身边。
他和丽华生了五个儿子。当初让郭氏生儿子是因为没有阴丽华，他给她最珍贵的东西，因为她懂得为他牺牲。她为他让出了后位，他则给了她所有的爱。相比起来，郭圣通在爱情上就傻了很多。
虽然这位郡主饱读诗书，但是情商显然不高，丽华让正位，她大大方方接受了——拥有了后位，却失去了一个男人的心。刘秀的性格，相比起历代帝王，要温和宽厚很多，且心地善良。本性的温柔让他更喜欢善良的女人。
丽华七岁就死了父亲，数十年，只要提起就泪流满面。刘秀见了，自然怜惜这么慈孝的女人。刘秀整日批改奏折，阴丽华只负责掌管后宫，从不干涉政事。对阴丽华极为熟悉的老臣在上疏中称她“友爱天至”，就是说她天性善良，不愿去伤害别人。她“在位恭俭，少嗜玩，不喜笑谑。性仁孝，多矜慈。”这种既端庄恭俭又仁孝矜慈的品行，垂范后世，成为其后历代后妃学习的榜样。她还能够抑制阴氏外戚，懂得后宫妃嫔和前朝外戚只有在此消彼长的条件下才能长期共存，否则只会落得权高震主、全族尽灭的结局。
而郭圣通则从一个名门淑女，变成陈阿娇 吕后。当初未必不贤良淑德，只是那次让位，获得了名分却输掉了爱情。刘秀把感情都放在了阴氏身上，让她日日夜夜，寂寞相对，空拥有一个皇后之位，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刘秀常常夸耀阴氏的儿子刘庄类己，甚至布告天下说明皇后之位是丽华推让出去的。郭圣通受不了了。那个女人得到了刘秀的心，那个女人的儿子得到了刘秀的喜欢——而她是尊贵的皇后，那个女人不过是地主的女儿——她曾经以为自己拥有了尊位就会得到他的爱，谁知道恰恰相反，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反抗。
一个变成怨妇的女人是可怕的。她的怨气无法冲着阴丽华，但是可以冲着宫里的下人，冲着宫里的儿女们发——如果说她怨恨满腹，刘秀还可以忍受，那么她恶待非自己所出的儿女，则犯了刘秀的大忌。
吕后的故事太可怕了，刘秀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丽华变成第二个戚夫人——况当时江山已稳，刘扬谋反也得到平复，他不用再怕什么。光武十七年，废皇后郭氏。刘秀下诏书说：“皇后经常心怀怨恨，违背妇德，不能抚养其他人的儿子，教诲他们成长。后宫里面的婢女们见了她，好像鸽子见了鹰。既没有后妃之德，却有吕后、霍后的风格。怎么可以托孤呢？现在派司徒撤去她的后位。阴贵人是乡里好人家的女儿，嫁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平民。现在告诉祖宗，把她封为天下之母。换皇后并非好事，也不是国家的福气，不要上书庆祝了。”
郭圣通彻底失败了，但是她没有像所有的废后一样被打入冷宫，她的兄弟封爵，她也被封为“沛太后”，很风光地回娘家了。也许这个时候，她才明白那个女人的厉害。阴丽华赢得的不仅仅是刘秀的心，也赢得了宫内所有人的心，并且，她善待了失败者，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自信。
郭圣通这个时候才明白，自己的对手绝不是一个地主的女儿，而是个聪明得可怕的王者。后来，自己的儿子刘疆让出太子之位，7年以后，她抑郁而亡。或许有人认为，这是丽华的善良征服了刘秀，也征服了所有人。可是，错了，宫廷斗争里的获胜者，绝对不是可以仅凭善良立足的。
但丽华毕竟是善良的。即使在刘秀死后，她也继续善待郭氏和郭氏的儿女们，并且切切嘱咐自己的儿子孙子要善待他们的后人。中元三年，阴丽华的孙子章帝北巡路过真定时，特地按照丽华的叮嘱和郭氏家族聚会，赏赐万斛粟米和50万钱——这才是真正的王者。
刘秀在位32年，勤政爱民，简朴自持，东汉一度兴盛，被誉为“光武中兴”。公元５７年，６３岁的刘秀走到了人生的尽头，他死在"工作岗位"——洛阳南宫批阅文书的龙案上。永平七年（公元64年）正月，62岁的丽华去世了。她被合葬在光武帝刘秀原陵。据说，陵墓前长出了一棵苦楝树，当地人认为它正是刘秀和阴丽华"千古绝恋"的象征。"。"苦恋柏"四周围起了栏杆，许多恋人在上面挂起了连心锁，祈祷自己的爱情也像他们一样忠贞不渝。
至于我，我帮助丽华笼络群臣武将，我支持她实现所有的愿望，我知道她所有的手段和伎俩，但是，我还是深深地迷恋她。
那一年她问我：“你回来了？”“是。”
“你败了？”“是。”
她要我娶妻，我也娶得豪爽。
如此云淡风轻。对于我来说，成王败寇，妻妾儿女都不重要的。因为，
“我这一生，成王败寇也好，乱臣贼子也好，都只为你。”
我为她无望地守候了一生。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但不悔相思。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作她的哥们，我一定只娶阴丽华为妻。
（注：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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