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五代 李煜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渐行渐远还生。
今译
自从分别以后,已是春半时节,我们云海天涯,不知生年能否再见,想到此,眼前这春景也使我肝肠寸断。台阶下落满了梅花,像是去年你去汴京时洋洋洒洒的飞雪,我把落在身上的梅花拂去,痴痴地望着北方,希望弟弟你能突然出现在视线里,可是等我回过神来,却只有这落花,又落满了我的身上。
鸿雁已经归来,却没有捎来我盼望的书信。我们两国相隔,路途遥远,恐怕你在梦里也是归家无计。离愁别绪就像春草一样,生长在我的心里,绵绵不尽。
赏析
李煜登上国主之位是在公元961年,此时中原北宋王朝已经建立两年,是为宋太祖建隆二年。在中主李璟在位时,南唐即向中原王朝五代的最后一个朝代后周称臣,陆游《南唐书》里说,后周每派使臣来南唐时,中主李璟即更换朝服,去除皇帝礼仪,已避中原王朝制度,待后周使者离去之后即恢复皇帝依仗。而到了后主李煜时期,中原北宋王朝已然强大,并有吞并四海之志,这时的南唐小朝廷已不敢再玩中主时的那套把戏了。宋太祖开宝五年春,后主下令贬损仪制,降低南唐境内各官职等级,以避免与中央王朝朝制的冲突。
在这之前一年的开宝四年,宋太祖灭亡了五代十国中的另一个割据政权南汉,并屯兵于汉阳,挟长江中游之势虎视南唐。了解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北方王朝要想攻克南方割据政权的首都南京,从水路上进攻则必须先占据长江中游的武昌或汉阳,再挟顺流而下之势则较为合理,若是南方政权守不住武昌,则南京危矣。所以史书上载,后主听说太祖陈兵汉阳,大惧,乃派其弟郑王李从善入汴京朝贡,从善这一去即被宋太祖留在汴京,再也没能回到南唐。史载这一时期的后主,听到军国消息,经常大惧、惊惧,你能想见他在国主之位的最后这几年是何等的煎熬。
开宝四年,弟弟从善被北宋朝廷留在汴京之后,后主每年在遣使朝贡时都乞求太祖能放弟弟回来,但都没被答应。史书载,后主在南唐所有的宗室成员中,与郑王从善关系最要好,在赴汴京之前,李从善身居南唐中书令、太尉,总揽南唐军政大权,可见后主对其之信任。弟弟在北国不得返,太祖又有吞并天下之志,南唐一个小小的割据政权如何能抵抗得了,或许这时候的李煜乞求北方王朝放还弟弟,也是在乞求自己的命运,他知道,如果北宋朝廷不放人,那么自己也迟早是要步弟弟后尘的。
这首《清平乐》即作于开宝五年,李从善赴汴京的第二年春。春天已经过去一半了,满眼望过去,我愁肠都要断了。春风吹着梅花,落了满地都是,也落满了我的衣裳,我把落花拂去,痴痴地望着北方,想着弟弟你能否突然回来,出现在我远望的视线里,可等我回过神儿来,却只有这落花,又落满了我的身上。鸿雁归来,却没有带回你的书信,这路途遥远,你在梦里怕也是难以归来。我与你的离愁别恨,就像这满园的春草,生长在我的心里,绵绵不尽。这首词内容不难理解,但感情却极为深厚,再联系当时后主所处的处境,读之令人神伤。
说完这首词也给大家推荐陆游的《南唐书》这本书吧,比欧阳修的《新五代史》要详细很多。你想,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一个割据一方的小朝廷,苟安一隅,中原的朝廷越来越强大,随时要过来吞并,这样一个小国该如何生存,这已经不是“间于齐楚”或者“合纵连横”可以维持的局面了,摆在这个小国前面的路只有两条,一个是直接投降,一个是死扛一阵子再灭亡,也绝无什么与中原和平共处维持现状的异想天开了。怪不得后主亡国后的词能直接从花前月下的靡靡之音转变为呕心泣血的哀哀欲绝,就是因为南唐后期国家局面对他的一种煎熬吧。
读《南唐书》里面你能看到,这样一个偏安政权,他的内部也是争权夺利、派系横生的。比如另一个大词人冯延巳,与吏部侍郎韩熙载即各自一派,互相敌对。这很有趣,值得一读,有时间我想把这些整理一下发到头条以飨读者。
读陆游《南唐书》还有一个有趣的感想,在第三卷后主本纪里面,有几处提到宋太祖陈王师于江北各地,后主惊惧、大惧,想来不知陆游写到此处时是何感慨,他可能是钦慕太祖,想见本朝开基之时,太祖何等威风,一扫宇内华夏归一,但他再看看自己身处的南宋小朝廷,面对着内忧外患,他也只能对着儿子叹息道“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同样的“王师”,一个是太祖策马扬鞭、横扫天下,一个是偏安江左,更无一个是男儿。想来陆放翁写《南唐书》时,定能体会后主李煜的心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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