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世哥窑”、“哥(官)窑型瓷器”与“龙泉哥窑”三种类型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哥窑的确切地址在哪里?在“五大名窑”中，哥窑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由于烧造传世哥窑瓷器的窑址至今尚未被发现，致使学术界对哥窑有诸多说法。2017年，故宫隆重推出的“金丝铁线——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为我们揭开了很多历史遗留的问题。故宫博物院古器物部主任吕成龙在本次讲座中将为大家详细讲述。
主题：故宫收藏哥窑瓷器
第一部分：研究哥窑必须首先弄清的四个概念
故宫博物院从2010年开始开的五大名窑研究，汝官哥定钧，今年做了最后一个哥窑。从2010年到现在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把五个窑全部都搞完了。每个展览，每个窑的研究，我们都出版过一本图录(展览图录)，还出版过一个《论文集》，都是我来主编的。论文集哥窑、定窑、钧窑的已经出来了，汝窑的论文集现在正在出版过程当中，明年上半年肯定能出来，然后接着再把哥窑的论文集再出来。所以说我们这五个窑搞完了以后，成果最后留下来就是五本论文集，五本展览图录，都是我来主编的。
南宋哥窑米黄釉胆式瓶（故宫博物院藏）
这就是典型的传世哥窑瓷器，这是故宫博物院藏的，现在正在延禧宫展览，大家有兴趣可以再去看实物。这次展览把故宫博物院藏的清宫旧藏的哥窑瓷器全部都展出了，而且我们还做了一个研究，把一些原来定错的东西它重新进行鉴定，重新定位，这就是典型的传世哥窑瓷器。
它的特点呢?我下面会继续讲，咱们先看几个图片。
开片
你看它是两种开片，最典型的就是两种开片，大开片是灰黑色的纹路叫铁线，大开片之间夹杂的浅黄色的开片叫金丝，所以哥窑瓷器的开片合起来就叫金丝铁线，就是这么来的。这是典型的传世哥窑，普遍有这种现象，当然个别的也不是这样的。
它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传世哥窑的瓷器釉面它不是很光亮，就像凝固的猪大油的表面。再换句话说就像我们的人脸刚刚出汗的时候，它有一种油腻感，尤其是打上光那个反光点你看，它有一种油腻感。所以上个世纪50年代，孙瀛洲先生到故宫博物院工作以后，他生前也收藏哥窑瓷器，我们现在展览的有两件就是他的藏品，在中心柜的一个玄纹瓶，它有一个三足鼎式香炉，那都是孙瀛洲先生当年捐给故宫的，他对哥窑瓷器非常感兴趣，也非常有研究。到故宫博物院工作以后，他把故宫博物院藏的传世哥窑瓷器全部进行了鉴定，他在50年代就发表了《谈哥汝二窑》在故宫博物院院刊的第一期上，1958年就发表了这篇论文，他里边谈到他对故宫博物院藏的传世哥窑瓷器的鉴定，得出来一个结论，他形容哥窑瓷器的釉面叫什么呢?“润泽如稣”，就是形容它的釉面不光亮有油腻感。
南宋哥窑灰青釉鱼耳炉（故宫博物院藏）
另外要注意，它这个开片的纹路是弯曲不直的，不是直线分割，每一根线都是弯曲不直的，这也是正在展出的典型的传世哥窑瓷器的鱼耳炉，都是有这种特点，金丝铁线、润泽如稣，这个开片是弯曲不直的纹路。
请点击此处元代哥（官）窑型青釉鬲式炉（老虎洞窑）输入图片描述
（高6.9厘米，1976年南朝鲜新安海底沉船打捞出水）
这个就是哥窑型官窑型的，这是1976年韩国新安海域渔民打鱼发现的一艘沉船，后来打捞出一万多件中国瓷器，其中有七千多件是龙泉窑的，这个是很有名的一个沉船，1976年，那个时候还叫南朝鲜呢，所以那个时候专家写的论文都是南朝鲜新安海底沉船，这个船打捞出来以后，刚才讲主要是龙泉窑的，当然还包括其它的一些瓷窑的东西，其中就包括有两件是哥窑型官窑型的，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它是什么窑，现在来看就是老虎洞窑的。那么老虎洞窑的瓷器刚才讲也有开片，它跟传世哥窑不太一样，它一般都是灰青色釉开片，就是一种纹路，之间不夹杂小的开片，这是它的一个特点。
左：元代哥（官）窑型青釉双耳三足鼎式香炉（高12.7厘米。1976年南朝鲜新安海底沉船打捞出水）
右：元代哥（官）窑型米黄釉双耳三足鼎式香炉（故宫博物院藏）
看这两件，左边这一件也是新安海底沉船打捞的，右边那一件就是刚才我提到故宫博物院藏的传世哥窑，过去也是定为宋哥窑，但是老虎洞窑窑址发掘了以后，我们经过对比研究发现，它跟典型的传世哥窑不一样，它跟老虎洞窑出土的东西，包括跟新安海底沉船打捞的东西都是一类的，所以我们这一次就把它定为元代的哥窑型，带着米黄色釉，应该是老虎洞窑的。
明初哥（官）窑型灰青釉葵口盘（老虎洞窑）
（1970年南京中央门外张家洼明代洪武四年汪兴祖墓出土，故宫博物院藏）
这也是老虎洞窑的，这就是汪兴祖墓洪武四年南京中央门外1970年发掘的，朱元璋时期，他是一个开国功勋，一个武将，他的墓出土11件，当时给了故宫博物院两件，一件釉子好一点的定为一级，这一件是釉水差一点的定为二级，釉子好的那一件就是2011年我们在做科学实验的时候，我们的操作员不小心放在无损检测的仪器当中，这个盘子搁在升降台，往上升的时候，给计算机的指令输值输大了，它就不断地往上升，跟上边要测的探头保护装置挤到一起，把盘子给挤碎了，但是那个时候都认为是宋哥窑。
哥窑型灰青釉盘（高2.3口径15足径10厘米，1977年安徽省安庆市出土）
这个是安徽安庆出土的窖藏，也是这一种东西，老虎洞窑发掘以后知道它是老虎洞窑元代层的，所以这一类也是哥窑型或者叫官窑型的东西。
元哥（官）窑型灰青釉屈卮（老虎洞窑）
（高3.1口径8.1足径3.6厘米，1977年安徽省安庆市出土）
这种叫屈卮，古代人叫屈卮是什么呢?就是酒杯，南宋到元很流行这种杯子，它的配套是一个浅盘，这种杯子元代的景德镇窑也烧过，南宋的也有，南宋的更秀气更薄一点，元代的就稍微厚一点，景德镇烧青白釉的跟软白釉的，山西霍县窑烧白釉的，老虎洞窑烧这种官窑型哥窑型，我还见过一套景德镇烧的霁蓝釉的，在台北故宫，还带着盘，它这个盘很浅的，都是1厘米高一点，圆的浅盘配套使用。首都博物馆还有一个纯金的，这个杯子没有盘了，所以南宋到元特别流行这种酒杯，古人叫屈卮，卮就是酒杯的意思。
杭州市老凤凰山麓虎洞窑遗址 元代地层出土青釉瓷标本
这也是老虎洞窑安徽安庆出土的，这是老虎洞窑出土的标本，我们有一个投壶式的罐儿瓶的残片，就是右下角那一件，就跟上海青浦县元代任氏墓，就是任仁发他们家族墓出土了一件完整的，一样一样的，这个任氏墓当时出土了一个胆式瓶，上面有图片，一个是贯耳式的贯耳瓶，还有一个鱼耳炉，当时出土发掘以后，他们认为跟故宫藏的传世哥窑也是一样的，现在看来还是不一样，它就跟老虎洞窑是一样的，所以任氏墓出土的东西也是老虎洞窑，过去的观点现在来看是错误的。
左：元任氏墓出土哥窑型青釉鱼耳炉
右：故宫博物院藏传世南宋哥窑青釉鱼耳炉
比如这个鱼耳炉，典型的故宫藏的传世哥窑，颈部这儿没有一道凸起显纹，任氏墓出土的有一道凸起的显纹，就不一样了。这个窑址我今年6月份还去了一趟，就是老虎洞窑所在地凤凰山，将来大家去杭州的时候也可以看一下凤凰山，老虎洞窑就在凤凰山麓，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也是在这儿，我今年6月份带队去考察，为了这个哥窑的研究做准备的时候，去借老虎洞窑标本的时候，就去了这儿，那天下着雨，我出来以后就急急忙忙要去赶高铁，我就拍一了张凤凰山的照片，大家先有一个印象，凤凰山是森林非常茂密的，而且在这里边要寻找窑址非常难。
咱们比较一下看，左边这一件是任氏墓出土的鱼耳炉，右边那一件是故宫博物院藏的传世哥窑的鱼耳炉，你看它俩还是不一样的，总的来讲，我们一般一直都定为，宋的那件鱼耳炉比较秀气，颈部没有凸起这道闲纹，所以它是不一样的，开片也不一样。
杭州市老凤凰山麓虎洞窑遗址 元代地层出土青釉瓷标本
这个都是老虎洞窑出土的标本，但是有一点我应该强调一下，就是老虎洞窑虽然不是传世哥窑，但是它跟传世哥窑有很紧密的联系，一定要注意，传世哥窑瓷器中有一些造型，跟老虎洞窑出土的标本对得上，我是说造型能对得上，比如说有一些浅盘几乎都是一样的造型，但是它的釉子不一样，还不是一个窑，就是老虎洞窑。
左：杭州市老虎洞窑址元代层出土青釉贯耳瓶残片
右：上海市青浦县元代任氏墓出土青釉贯耳瓶
对比一下，左边这一件是老虎洞窑出土的贯耳壶的残片口部，右边那一件是我刚才提到的上海青浦县任氏墓出土的，你看现在对得上了吧，一样一样，所以任氏墓出土的这个东西就是老虎洞窑的，包括这个鱼耳炉，包括这个胆式瓶，都是老虎洞窑。
左：杭州市老虎洞窑址元代层出土青釉贯耳瓶残片
右：南宋米黄釉贯耳瓶（故宫博物院藏）
再往下看，传世哥窑的贯耳瓶，左边这一件是这样的，右边那件是老虎洞窑的，还是不一样，包括腹部的形状都不一样，所以不是一个窑，它俩有联系，但又不是一个窑。
龙泉市小梅镇瓦窑路窑址出土青釉瓷（龙泉哥窑）
这个就是龙泉哥窑，前些年的时候我连续去龙泉，当然这一次6月份我又去了一次，原来龙泉市人民政府每年搞一个博览会叫龙泉青瓷宝剑节，龙泉这个地方一个是青瓷有名，还有一个宝剑也很有名的，他每年搞一个青瓷宝剑节。
龙泉市小梅镇瓦窑路窑址出土青釉瓶（龙泉哥窑）
龙泉哥窑，龙泉也出土一些青釉带开片的这种瓷器，就是这一类的，釉面特别亮，釉子透明度特别好，而且它也有开片，这个开片跟传世哥窑还有跟老虎洞窑都不一样，它是凸起来的，鼓起来的，立体的，就像哈密瓜表面那个网络，而且往往都是白色的，所以明代文献上讲叫白色断纹，就是讲的龙泉哥窑。
所以我认为哥窑这个名称，最初很可能是从龙泉地区叫起来的，指的是南宋龙泉窑烧造的黑胎而且釉面带开片的一类青瓷，这就是明代嘉靖时期开始的，陆深的《春风堂随笔》里边就有记载，传说龙泉地区有一家姓张的，他的父亲就是烧瓷的，他的两个儿子老大叫章生一，老二叫章生二，各主一窑，在烧瓷器，老大章生一烧瓷器质量好，而且销路也好，后来又被宫廷看重了，也给宫廷烧瓷，弟弟烧的瓷器差一些，但是也不是特差，就跟兄弟俩比较起来。因为哥哥的瓷器销路好，弟弟就嫉妒，有一次哥哥在烧窑的时候，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说他弟弟抓了一把草木灰加到配的釉里边去了，还有的说他铲了一铲子土加到釉缸里去了，他哥哥不知道，上了这个釉烧完以后，瓷器全部都有开片，本来是不开片的，没想到这种产品投放到市场上以后更受欢迎，所以他弟弟想使坏呢，反倒没想到烧出来的东西更好了，龙泉地区家喻户晓都知道这个传说，所以哥哥烧的瓷器就叫哥窑，弟弟烧的瓷器就叫弟窑，这么来的。
现在到龙泉地区还有这个传说呢，而且后来烧窑都给章生一建了庙，烧窑要拜，要祭祀的，所以元末明初的时候，人们将杭州老虎洞烧造的青釉带开片的青瓷，把它叫做哥哥洞窑，哥哥窑或者是哥窑青瓷，实际上就是今天我们所称的哥窑型官窑型。明代晚期以来，人们又将今天所说的釉面带开片的传世哥窑瓷器说成了是哥窑，因为它也带开片。
再归纳一下，第一个问题就是要把传世哥窑，哥窑型官窑型，还有龙泉哥窑区别开来，一定要注意这个概念要区别开来，再加上一种就是仿哥釉瓷器，那就另外又是一类了。如果总的来说是四个概念：传世哥窑、官窑型或者哥窑型、龙泉哥窑、还有仿哥釉瓷器，实际上这四个概念一定要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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